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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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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2 章 -

蕭遙生怕多吃不動手,過些時日記下的菜譜多了,忘記了味道,因此盤下一個要轉讓的鋪子,重新開起了小食肆。

不過小食肆開起來之後,她並沒有馬上開業,而是在裏頭嘗試著做在當地吃到的特色美色,並且根據自己的口味一點一點地改良,同時抽時間招了四個窮苦人家的孩子過來培養,兩個有天賦的當廚子,沒天賦的做店小二。

等到做出那麽幾道菜了,店小二也大致培養出來了,自己能做菜,這才開業。

一開始,小食肆由於地處偏僻,從前又沒有什麽客源,因此生意很不好。

接連幾日,一個客人都沒有,甚至連從此地路過的人也少。

溫文溫雅嘗試過饑餓的滋味,很是擔心這小食肆開不下去賠錢了,卻不敢跟蕭遙說,只是自己皺著眉頭憂心忡忡。

那被招來做店小二的四個農家孩子也很擔心,他們來到這裏之後才能吃飽飯,若生意不好,東家辭了他們,他們便得重新挨餓了。只是也不敢多話,只是平日裏更認真幹活了,跟蕭遙學刀功的兩個孩子更是日日練個不停。

蕭遙看到了他們憂心忡忡的樣子,忍不住想笑,笑過之後,便開始想辦法讓生意好起來。

都說酒香不怕巷子深,要讓人知道這個小食肆,就得有香味傳出來。

此外,便是有人在此吃過,一傳十十傳百。

小食肆地處偏僻,連路過的人也不多,就不要想有人在此吃了將口碑傳出去,因此蕭遙將重點放在香味上。

她琢磨幾日,用五花肉、香菇、芝麻粉與一些香料,熬煮成一種濃香撲鼻的醬料,在清晨時分端到大門口攪拌。

附近一些過往的客商清晨時分剛起來,便聞到了這股濃香,頓時口水滴答,不住地嗅著,飛快地洗漱,完後下樓找客棧的店小二:“小二,你們在做什麽?竟如此濃香撲鼻,快給我上一份。”

店小二賠笑道:“客官,這並非本客棧的吃食。不過本客棧——”

客商連忙站了起來:“竟不是麽?”一邊說一邊吸鼻子,再顧不上店小二,擡腳便往外頭走去,順著那若有似無的香味一路前行。

過往商船的客人與船夫正好在此停靠,下來吃早飯,進入城中,聞到這股濃香,幾乎沒流口水,一邊互相問同行的人是否聞到香味,一邊下意識往香味所在的地方走去。

他們走著走著,發現進入了小巷子裏,幾乎有些懷疑走錯了,又見除了自己之外,還有其他人也是為著這香味而來的,便一邊討論著一邊往前走。

走了幾步,香味更濃郁了,聞著便是無上的享受。

眾人大受鼓舞,忙加快了腳步,口中道:“想是前面了,這香味越來越濃了。”

蕭遙聽著說話聲與腳步聲,回頭招呼那四個少年:“客人來了,趕快做好準備。”

兩個做廚子的還沒歷練出來,因此還是得出來幫忙招呼客人。

四個少年聽了,忙抿了抿嘴唇,挺直腰背走了出來。

蕭遙見了便安撫:“莫緊張,按原先說好的做就是了。”

那幾個少年馬上點頭,可是當看到客人們進來,還是手腳僵硬。

蕭遙笑道:“客官們可是要用早飯?”

當先一個客商一邊咽口水一邊問:“你這做的是什麽?芳香撲鼻。”

離得近了,那香味更濃郁了,他走南闖北吃過的好東西不少,可還從來沒有此如此迫不及待地想吃一道菜。

蕭遙笑道:“有粉絲有面食,上頭澆上這醬料即可,小份的一份三文錢,大份的五文錢。客官可是要一份?”

這樣的價格著實便宜,來的客商們當即便一人要了一份大份的,然後沿著口水在旁等。

蕭遙笑道:“好嘞,各位且等一等。”說著招呼少年們趕緊來幫忙。

客人們濟濟一堂,坐滿了小店,對即將上來的吃食翹首以盼。

很快,第一份面便上來了。

客人見上頭是醬料以及碎蔥花,便那筷子攪了攪,大口吃起來。

伴著肉醬的面甫一入口,那股子從鼻子聞到的濃香被味蕾觸及,帶來更加美妙的享受!

旁邊與他相熟的客商見了忙問:“如何?可有聞著那般香?”

許多菜,聞著很香,可是吃起來那香味就沒了。

客人咽下口中的食物,不住地點頭:“吃起來比聞著更香,我恨不得把舌頭也吃下去!”說著低頭大口吃起來。

眾客商聽見了,都心急如焚,口水流得更急了,忙大聲招呼小二趕緊端早飯上來。

門外,還有客人循著香味找了過來,見小小的食肆坐滿了人,一個個正埋頭吃得津津有味,不由得上前問:“這是什麽?吃著可有聞著香?”

所有正在吃面的客人同時點頭,嘴巴有空的道:“吃起來比聞到的要香許多!”

這些客人聽了,頓時口水橫流,問蕭遙:“店家,可還有位子?”

蕭遙臉上露出歉意:“抱歉,沒有了,幾位客觀且等一等。”一邊說一邊招呼人端椅子出來給客人坐著等。

幾個農家少年見轉眼間,客人便多得坐不下,一個個頓時幹凈十足——因為客人多,便表示他們可以在這食肆做下去,不用挨餓了,而且,每月還有銀錢拿!

蕭遙做的肉醬不多,沒多久便賣完了,來遲的客人很是不滿:“店家,你誠心開店賣吃食,怎地只做這麽一點?”

蕭遙笑道:“實在是這小店往常無人前來,我這是小本買賣,並不敢多做。客觀若還想吃著肉醬面,明兒再來便是。”

有當地的客人,聽了這話雖有遺憾,但是想著明兒便能來吃上這香噴噴的肉醬面,倒也不再多說,可是那些往來的客商卻很是不高興,說自己明兒便不再此處了,又讓蕭遙趕緊再去做。

蕭遙便道:“幾位,這肉醬耗時耗力,怕是要許久。我這還經營當地特色美食,諸位不如點這些小吃吃?”

有客人當即搖頭:“我是沖著你這肉醬來的,若要吃早餐,我不如去大酒樓此去?”一邊說,一邊搖著頭走了。

有的客人則想著既來了,也懶得挪地方,當即點頭,找了位置坐下,三五個聚在一塊,點了幾個菜。

蕭遙進入廚房,手腳麻利地開始炒菜,需要時,手上抓著鍋向上拋。

旁邊兩個跟著學廚的少年見了,羨慕之餘,又覺得羞愧。

他們是農家子,從小幹慣了農活,可是拋鍋時,也沒有蕭遙這般輕松自如。

留在此處點菜吃飯的客商們雖然點了菜,但是卻沒有多大期望,畢竟若是做得好菜,早將食肆開在鬧市,且越做越好,成為酒樓了。

這食肆在深巷中,鋪面窄小,想必便是廚藝不如何。

等到上菜了,客商們看著放在桌上的菜,有些出人意料之外,一個道:“這菜看著賣相倒是罕見的漂亮,我在此停留這許多年,可以說是吃遍本地的酒樓了,可還是第一次看到賣相如此漂亮的菜肴。但願不至於外強中幹……”

一面說,一邊伸出筷子,夾了一塊獅子頭,放到嘴上,咬了一口。

甫一咬開,濃香的汁液便在嘴裏滲開,直奔味蕾,帶給味蕾無上的享受。

接著是咀嚼,口感偏軟嫩滑,卻又顯得爽脆可口。

這客商咽下口中的獅子頭,瞪大了眼睛:“這獅子頭與別家的都不同,裏頭竟帶著淡淡的肉汁,很是美味。”說完迫不及待地將剩下那半塊獅子頭放進嘴裏。

其他客商聽了,忙伸筷子去夾獅子頭放進嘴裏。

不一會兒,食肆裏再無說話聲,大家都埋頭享受美食。

沖著肉醬香的客人們來了,得知肉醬沒了,有些失望,聽到蕭遙提起小炒,便都問在吃小炒的客商味道如何,得知十分美味,抱著試一試的心態點了幾道一樣的菜,一吃進嘴裏,

好吃得幾乎沒把舌頭給吞下去!

第一批吃小炒的客商吃完了,意猶未盡,便讓小二包起幾分帶走。

他們離開這條小巷,走到熱鬧的街道上,遇上先前在蕭遙的食肆吃不到肉醬面便轉去大酒樓吃東西的其他客商。

那些客商笑著問:“那小食肆的吃食如何?你們吃著,可有後悔?”

在蕭遙的小食肆吃得心滿意足的客商笑著說道:“我倒不後悔,那小食肆雖小,可是做的菜,怕是這城裏的這個!”他說著豎起大拇指。

在大酒樓吃飯的客商聽了,露出懷疑的神色。

在蕭遙的小食肆吃過的客商當即將自己包起來的吃食打開,讓他們嘗,嘴上說道:“諸位,實不相瞞,我已吃飽了,特地包一份帶出來,只是為著這別樹一幟的味道!”

眾人聽他說得誇張,不免更懷疑,一嘗,頓時驚為天人,暗暗後悔自己錯把珍珠當成了魚目。

有的則直接轉回去蕭遙那個小食肆,也叫上幾分包起來帶走。

蕭遙的小食肆終於有了客人,之後客人們口口相傳,她這小食肆早中晚三短時間都處於爆滿狀態。

這麽一來,蕭遙便沒有空再吃別的美食了,她有些為難,便每天限量供應,而且加緊培養兩個少年廚子。

卻說當地的大酒樓聽到食客說,有個小食肆做他們酒樓的招牌菜,竟比酒樓的還好吃,都不信,叫人去買一份回來嘗過,發現果然比自己的好吃,心中便琢磨著,將那廚子挖過來,或者花重金將菜譜要過來。

做了決定,酒樓大管事便使人打聽小食肆東家的消息,得知是外地來的一個其貌不揚的女子,便決定帶人上門買菜譜——幾個酒樓的大管事都不怕那小食肆不賣,畢竟他們酒樓背景深厚,隨便耍點手段便叫那東家服軟。

不想這些酒樓還沒行動,便有人將菜譜送了過來,說正是小食肆的東家叫人送過來的。

得了菜譜,好些大管事臉上不免火辣辣的。

他們心裏想法子謀奪菜譜,人家去直接就送過來了,境界高下,根本不用說。

這些管事回去稟告東家,有些大酒樓東家為人仗義仁厚的,當即便道:“既她如此上道,我們也不能讓她看低了去。一個小食肆,也分不走我們太多的食客,平時,便看顧幾分罷。”

蕭遙又住了兩個月,吃遍了當地的美食,又帶出來兩個能將小食肆維持下去的學徒,便將小食肆交托他們,言明自己會寫信或者托人帶口信回來給她們,自己領著溫文溫雅離開了。

她不知因為送菜譜,得到了一些大酒樓的看顧,這才沒有流氓地痞前來,還以為本地民風淳樸,走的時候還跟溫文溫雅讚揚當地的民風。

如此這般,蕭遙一路南下,又繞去西邊,到各地品嘗美食、開食肆,每個地方住三兩個月,不知不覺,便來到了江東地帶。

此處乃繁華之地,美食更是數不勝數,蕭遙覺得可在此住個幾年,因此便買了宅子住下來,每日裏品嘗美食,學做菜,有了心得之後,便盤鋪子開小酒樓。

當小酒樓闖出了名堂,蕭遙便接到帖子參加本地的廚藝會,這商會是當地幾家大酒樓舉辦的,酒樓有拿手好菜又有了名氣,才有資格接到這種帖子。

蕭遙本著交流廚藝的想法,特地出席了這種廚藝會。

到了廚藝會上,蕭遙見來的都是男子,只她一個女子,滿以為這些大廚會很好奇,不想這些大廚只是露出淡淡的好奇,與她互相廝見,並不曾多問。

這下蕭遙倒是好奇了起來,這江東讀書人多,本來比其他地方保守的,見了她這樣一個廚娘,竟不十分好奇,太叫人不解了。

這時一名年輕俊朗的貴公子模樣走了過來,含笑問:“姑娘便是吉祥酒樓的大廚麽?”

蕭遙含笑點頭:“正是,鄙姓蕭。”

貴公子模樣的英俊男子略有些詫異,卻不表,笑道:“

原是蕭姑娘。某乃德慶樓的廚子盧湛,曾吃過姑娘做的一道獅子頭,發現與本地的獅子頭略有不同,口感卻異常鮮美,一直想來與姑娘交流一番。”

蕭遙見他一副貴公子的模樣,還以為是哪家的公子呢,不想竟也是廚子,心裏訝異,面上不顯,笑道:

“這也有個緣故,我先前在別處吃過另一種獅子頭,便是不同作法。因此在當地學會作法之後,便嘗試著改動了一些,加了另一種獅子頭的做法在裏頭。”

盧湛聽了,便與蕭遙交流起來。

兩人就自己對美食的見解聊得很是投契,聊了一陣,有些口渴,盧湛便倒茶,遞給蕭遙一杯,笑道:“我原以為,這世間會做菜且能做好菜的女子,便只有出自江東蕭家那位蕭四姑娘,不想竟還有一位蕭姑娘會做菜。”

蕭遙聽了心中恍然,問道:“你先前聽見我的姓氏,微露詫異之意,可是因為我亦姓蕭?與那位蕭四姑娘同姓?”

盧湛點點頭:“正是。”

蕭遙見他提起蕭家四姑娘時面上帶著幾分羞赧與傾慕,便知那位蕭四姑娘是這位盧公子傾慕之人了。

一時,心中對那位蕭四姑娘好奇起來。

能讓對美食有獨特見解的盧公子如此傾慕,想必是一位真正的大廚。

正想著,忽聽人低聲道:“蕭四姑娘來了,我認得,外頭那馬車,正是蕭家的。”

“蕭四姑娘竟來了麽,都說蕭家要給她說親,不許她出門了呢。”

盧公子聽到這些話,便笑著對蕭遙道:

“蕭姑娘,蕭四姑娘來了,我與你引見罷。蕭四姑娘出身江東大族,卻與大家族的閨閣千金格外不同,竟喜歡廚藝,且做得一手好菜。若不是因家裏多番阻止,蕭四姑娘的廚藝,怕位列頂級之列了,她的名氣,也該早就傳遍大江南北了。”

蕭遙見盧公子對蕭四姑娘如此推崇,心裏不免也多了幾分結交之意,含笑說道:“如此便謝過盧公子了。”

盧公子見蕭遙想也不想便答應,沒有半句推辭,有點詫異,細看蕭遙的神色,見她是面上沒有半點討好諂媚之意,便知道她不是為著蕭四姑娘的身份而來,只是因為蕭四姑娘的廚藝而結交的,心裏多了幾分好感。

蕭遙發現,自打有人說蕭四姑娘來了,在廚藝會的大廚們,就都有些神思不屬,不時看向門口。

這讓她心中對蕭四姑娘的好奇達到了頂端,能讓如此之多的大廚如此推崇,且翹首以盼,想必自有其過人之處。

很快,一位佳人便在眾人的簇擁中走了進來。

蕭遙擡頭看去,見她如風中一株散發著幽幽荷香的荷花一般,五官算不得多美,但是那股子韻味,卻十分吸引人。

最奇的是,這位蕭四姑娘衣著素淡,身上穿一襲淡青色的衣裙,發間只插了一根玉簪,耳垂上吊著一對耳環,除此之外,再無旁的了。

蕭遙自己由於要做菜的緣故,並不方便多戴首飾,可若是不做菜,身上戴的首飾,也比這位蕭四姑娘多。

她正看著蕭四姑娘,便見身旁的盧公子腳步輕快地迎了上去:“蕭四姑娘,你可來了……”

蕭遙瞥見他俊臉上帶著的淡淡傾慕與羞澀,便笑笑,並不上前去打擾。

不過她不打擾,其他大廚也上去了,一個個含笑與蕭四姑娘廝見。

等大家廝見完了,盧公子這才想起蕭遙,便對蕭四姑娘說道:“蕭四姑娘,城裏開了一個吉祥酒樓,裏頭做的幾道菜都是難得的美味佳肴。吉祥酒樓的大廚,也是一位女子,且與蕭四姑娘同姓。”

蕭四姑娘有些訝異:“哦?當真麽?今日可來了?我素知女子只能在大戶人家做廚娘,難以自己立足,不想這位蕭姑娘竟自己開了吉祥酒樓,倒是要結交一番的。”

盧公子聽了,便笑著快步走到蕭遙身旁,對蕭遙道:“蕭姑娘,你且跟我來,我給你引見蕭四姑娘。”

蕭遙見蕭四姑娘面容溫柔恬淡,實在是個氣質高華的閨秀,心裏很有好感,聞言便跟著盧公子走到蕭四姑娘跟前。

有了盧公子在旁引見,蕭遙與蕭四姑娘搭上了話,簡單的寒暄過後,話題便繞到菜譜上去。

只不過,想與蕭四姑娘說話的大廚太多了,蕭遙與蕭四姑娘說了幾句之後,便被擠出了圈子。

她也不惱,含笑坐在一旁聽著。

這幾年她走走停停,踏足許多城鎮,品嘗各地美食,對美食已經越發有了自己的見解,可是對美食的體會麽,永遠不可能嫌多的,此時插不上話,聽聽,也是一項好處。

聽了一陣,蕭遙忍不住感慨,這蕭四姑娘懂得果然多,難怪如此受人推崇了。

蕭四姑娘又待了一陣子,跟她前來的丫鬟便上前催她離開了。

她臉上露出歉疚之色,對眾人道:“抱歉,今日出來也有一些時候了,該回去了,請諸位恕蕭四失陪了。一個月後廚藝大比,蕭四再前來。”

眾大廚臉上露出不舍之意,紛紛笑著讓她不必歉疚。

蕭四姑娘離開了,廚藝會的氣氛,便比先前差了一大截。

蕭遙在旁聽著兩個上了年紀的大廚討論該不該用調料,一邊聽一邊點頭。

這時那個頭發花白的大廚看向蕭遙:“這位姑娘,你一邊聽一邊點頭,難不成也認同老朽?”

蕭遙含笑點頭:“兩位大廚說的,我都認同。一方面,調料作為食物的輔助,不該喧賓奪主,蓋過了食物原本的味道,所以不宜多用。另一方面,菜肴本身便帶著味道,肉類多帶有腥味,若不用調料,味道便差一個檔次,因此也不能不用。”

另一個皮膚紅潤的老人家頓時吹胡子瞪眼道:“你這說了,等於不曾說!”

蕭遙笑笑,並不爭論。

這話聽似廢話,可卻是她悟出來的正理。旁邊傳來幾聲低笑聲,接著有人低聲說道:“看她一副行家的派頭,妄圖張先生與王先生跟前湊,她以為自己姓蕭,便能與蕭四姑娘一個待遇麽?”

“可不是麽。可惜她卻不知,蕭四姑娘出身江東豪族蕭家,乃蕭家家主的嫡長女,正正的名門千金,本該千嬌萬寵每日裏學琴棋書畫,但卻自學廚藝,且學有所成,才叫我們廚藝會眾人都心服口服。”

蕭遙以為這廚藝會裏的都是君子呢,不想也有著些饒舌的,當下含笑看了過去:“幾位莫不是來錯地方了?”

那幾個大廚聽了,有些尷尬,當中一人問:“蕭姑娘此話何解?”

蕭遙笑道:“這裏是廚藝交流會,可不是鄉下嘴碎婦人的交流會。”

那幾人本就尷尬的神色,更顯尷尬,有的漲紅了臉,也有的惱羞成怒,說道:“蕭姑娘還請慎言。”

竟諷刺他們是鄉下嘴碎婦人,著實可恨。

蕭遙拱拱手:“彼此彼此。”

那幾名大廚見蕭遙毫不相讓,心裏憋了一肚子氣。

一個道:“你莫以為自己了不起,實際上,給蕭四姑娘提鞋也不配!”

這時旁邊走來一個高瘦青年,冷冷地說道:“何以見得不配,依我看,蕭姑娘不管如何都不是小婦養的,倒是那什麽蕭四姑娘是小婦養的,多年過去,親娘又得以扶正,粉飾太平,便以為旁人不知麽?”

蕭遙聽了這話,扭頭去看這青年,見是不認識的,便知道他說這話,不是為了幫她出頭,而是為了貶低蕭四姑娘。

不過,蕭四姑娘竟是姨娘生的,姨娘後來扶正了,倒是有點出人意料之外。

這時自蕭四姑娘走之後一直茫然若失的盧公子發現了這裏的爭執,走了過來,含笑說道:“諸位莫要惱怒,今日是來交流的,莫要因旁的事壞了心情。”

幾名大廚見盧公子出頭,便都點點頭。

蕭遙看見,便知這位盧公子怕也是當地的名門望族了,不然那幾個眼界高於頂的大廚不可能給他面子的。

盧公子又轉向蕭遙,低聲道:“這是廚藝會,不是道德大會,所以什麽人都會有,蕭姑娘莫怪。”

蕭遙點點頭,謝過盧公子,又看了一眼那個高瘦青年,見高瘦青年已經離開了,便收回目光。

盧公子又問道:“一個月後廚藝比拼,贏了的會在江東這一帶廣而告之,是個很好的宣傳機會,你可曾準備好了?”

蕭遙來此還不足三個月,並不知道這個,聞言便道:“可是指定菜式的麽?”

盧公子點頭:“指定三道菜,按得到的最優排名,拿到最優多的,便是第一名。”頓了頓又道,“這些菜,包括不同菜系的南菜北菜,當然,是最出名那幾道,所以,會做的菜,一定要多。”

他特地如此提起,是因為,蕭遙那小酒樓的只有十道好菜,其餘都是普通的菜式。因此便以為,蕭遙只會做十道菜。

蕭遙點點頭。

她在大江南北游歷品嘗美食時,曾經因為推出的美食過多而得罪了當地酒樓的東家,頗為花費了點兒精力才處置妥當,後來便決定,為了不惹麻煩,每開一個食肆或者酒樓,自己只做十道菜,其餘的讓學徒來做。

盧公子與蕭遙又說了幾句,便被他的大廚好友叫走了。

蕭遙便在旁,繼續聽人交流廚藝。

這時先前笑話她的那幾個,又開始嘴碎起來,即使壓低了聲音,蕭遙還是聽了個一清二楚。

“我早便知,她沒根基沒後臺,特地來這廚藝會,是為了結交權貴。盧公子、蕭四姑娘,哪個不是名門望族出身的?她只與這兩位說話,對旁人,根本不願意搭理。可見,是個趨炎附勢之輩!”

蕭遙聽到這裏,走向幾人,含笑問:“喲,這是又開始嘴碎交流會了麽?幾位莫如穿上裙子,戴上頭面首飾,興許更逼真。”

那幾人沒料到蕭遙叫人暗中說嘴,竟沒有半點尷尬,還敢上來諷刺,一時有些發楞。

等反應過來蕭遙說了什麽,都氣得渾身發抖,有意要鬧大,又怕叫張先生王先生不快——張先生與王先生很是不喜他們幾個,他們是知道的,因此急促喘了喘氣,還是咬咬牙死死忍住。

蕭遙淡淡地瞥了他們一眼,便繼續聽那兩位年紀頗大的老人家討論。

張先生王先生兩位老人家爭執不下,口幹舌燥,都不想理對方,便頭一扭。

這一扭,看見蕭遙,便紛紛道:“你是吉祥酒樓那位大廚,是也不是?”

蕭遙點點頭。

張先生便說道:“好家夥,我今兒來,最主要便是為了見你。吉祥酒樓那十道菜,我都曾嘗過,每一道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味佳肴,可是,這十道菜,都不是地道的淮揚菜,甚至不屬於任何一個菜系,乃你自行發揮之故,是也不是?”

蕭遙點點頭:“果然瞞不過張先生。”

張先生頓時高興得笑了:“這沒什麽,輕易便嘗出來了。”

旁邊王先生看不得他如此高興,便道:“這把年紀,若還吃不出來,還做什麽大廚?”說到這裏看向蕭遙,“蕭姑娘,你莫要叫他蒙了。到我與他這年紀,各地菜系基本都吃過也會做,所以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蕭遙含笑說道:“兩位先生一輩子吃菜嘗菜做菜,是真的了不起。”

兩人聽了這誇獎,都很高興,笑過之後,王先生將臉上的笑容一收,正色說道:“蕭姑娘,雖然老朽自認為年紀大,可是論及做菜的天賦與對火候的掌握,確實遠遠不及你的。”

張先生也點頭附和:“老朽也多有不如。”

他吃過吉祥酒樓那十道菜之後,也曾嘗試過還原,可是一切都好,就是差了那麽一點點。

真的就是一點點。

只是那一點點就讓他們永遠跨不過去。

作為一個浸淫廚藝幾十年的人,他們深深地明白。

王先生啐張先生:“你個老東西,老夫說遠遠不及,你卻說多有不如,與蕭大廚的距離明顯要比我的小,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你以為,你的廚藝能蓋過我?”

“我的廚藝自然比你這老東西的好。”張先生道。

兩人吵了起來。

蕭遙聽他們似乎又要像先前那樣為了調料吵個不停,當下便道:“我也吃過張先生與王先生做的獅子頭……”

兩人一聽,頓時顧不得和對方吵,齊齊轉向蕭遙。

蕭遙見兩人看過來,便將兩人拿道獅子頭的優缺點一一指出。

張先生與王先生聽了,面面相覷——他們這道獅子頭名氣很大,不是嘗到酒樓吃飯的老客戶,都沒機會吃到,原以為已經是最為完美的味道了,不想蕭遙還能挑出缺點。

兩人與蕭遙探討一番,越發有相見恨晚之感。

張先生笑道:“兩日後,我們酒樓內部上新菜,新上任的知府亦會到場,蕭姑娘可記著一定要來嘗嘗。”

這原是有身份之人才能來的,可是他看這位蕭姑娘格外順眼,因此便起意叫上她。

蕭遙含笑謝過張先生。

旁邊,暗中嘲諷蕭遙又被蕭遙反諷回去以至氣了個半死那幾個大廚見蕭遙與張先生王先生也相談甚歡,心中頓時嫉妒得不行。

他們也曾找張先生和王先生攀談的,而且說話特別委婉客氣,可是兩個老頭只是懶洋洋地給了他們個眼神,隨即就將他們無視了個徹底。

他們原以為,是因為自己名聲不夠響亮之故。

如今看到兩個老家夥竟與名聲還不如自己的蕭遙聊得高興,心中如何能忍?

只是,即使不能忍,也只能忍著,待廚藝會結束之後,再行算賬。

廚藝會結束的第二日,蕭遙的吉祥酒樓,便來了兩撥流|氓地痞。

這些流|氓地痞倒也不作假說中毒,只是一日三餐固定時間來搗亂,將客人驚走,以至於影響了吉祥酒樓的收入。

蕭遙懶得與他們多話,直接報給管轄當地的縣令知道。

她卻不知,那幾個嘴碎的,有一個姓沈的,是當地縣令的遠房親戚,提前打好了招呼,因此流|氓地痞被抓去,都不用過夜,當晚便放了出來。

蕭遙很是不高興,見昨日拿去的流|氓地痞今日竟又來,便再次去府衙報案。

卻不想這些流|氓地痞當日被拿了去,次日又來搗亂。

這些流|氓地痞接連三日的搗亂,使得吉祥酒樓的客流大減,今日更是一來客人便跑光了,好些賬收不回來。

蕭遙怒了,手裏拿著大勺子從廚房中出來,對著那幾個流|氓地痞就是一頓胖揍,直把人打得哭爹喊娘的。

蕭遙嫌他們炒,拿著大勺子對著幾人又是一頓敲,一邊敲一邊道:“都給我閉嘴!”

幾個流|氓地痞被打得渾身都疼,一聽蕭遙要求閉嘴,忙都閉上嘴不敢出聲。

蕭遙這才道:“好了,給我滾,有多遠滾多遠。如果明日還來,莫怪我不客氣!”

把人趕走,蕭遙看看時間,快到去張先生那個酒樓的時間了,便讓兩個學徒在廚房做菜,自己到後面的屋子裏換衣服。

她剛換了衣服出來,便見酒樓中管事店小二等都一臉驚惶,除此之外,還有一隊官差。

管事見蕭遙出來,忙迎上來:“東家,這是縣令大人派出來的衙役,說有人告你無辜毆打他人,要拿了你去……”

蕭遙聽畢,當下就冷笑了起來,低聲對管事如此這般地吩咐了幾句,這才走向那些衙役。

那些衙役上前來:“你便是打人的罷?請跟我們走一趟。”

蕭遙點點頭,一言不發跟著走。

那些衙役也客氣,只是跟在蕭遙身後走,不曾綁她,亦不曾當她犯人一般押她。

縣衙裏,縣令一拍驚堂木:“你便是吉祥酒樓的大廚了罷?何故無端毆打普通老百姓?”

蕭遙揚聲道:“回稟打大人,這是無中生有之事!民女的確毆打了幾個人,卻並非普通老百姓,而是前來民女酒樓搗亂的流|氓地痞,還請大人明察。”

縣令再次一拍驚堂木,一臉威嚴地道:“你說他們是流|氓地痞,可有證據?你說他們搗亂,又可有證據?若沒有證據,便當你是無中生有,須重重打三十大板!”

蕭遙道:“先前到民女酒樓的差役可作證,酒樓旁邊的其他店家亦可作證,民女酒樓裏的桌椅多數被毀壞了。若非流|氓地痞,斷然做不出這等事。”說到這裏揚聲叫道,

“敢問大人,為何這幾人日日到民女酒樓搗亂,你作為一縣之主,卻從來不管?說是當日拿了去,可第二日仍來,大人卻不拿他們問罪,也不曾打板子,倒找民女問罪,這是何道理?”

縣令剛要開口屈打成招,不想門外就傳來群情洶湧的聲音:“是啊,為何不抓流|氓地痞,反而拿了苦主?這是什麽道理?”

“縣太爺是當地父母官,為何不肯為民做主?”

縣令往外一看,見擠滿了老百姓,甚至還來了幾個說書先生!

他的臉頓時黑了!

這事本就是他理虧,不過是想著蕭遙沒有後臺,隨便說幾句屈打成招,一來為沈家小子出氣,一來也能謀奪個鋪子據為己有——這是不能叫人知道的,因此特地叮囑衙役拿蕭遙時要禮讓,絕對不能綁人,不能引起老百姓的關註。

沒想到,竟還是引起了老百姓的註意,而且他們還在如此短的時間內趕來圍觀!

縣令當下有些不上不下,要放棄吉祥酒樓吧,有些舍不得,要不放棄罷,又有許多人親眼看著,他不好操作。

縣令思索不定,看了一眼外頭的老百姓,尤其看了幾眼那幾個說書先生,心中暗恨,最終還是決定自保為上,當下說道:“這判案需要將證據,你若有證據,自可呈上來。若當真委屈了你,本官自然即刻放了你。”

知府新上任,才來幾日,也不知是什麽性子,但不管什麽性子,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可不想被當做典型,直接燒了,因此決定還是先縮著脖子做人,以後再找機會。

只是眾目睽睽之下,縣令還是覺得丟臉,因此在宣判蕭遙無罪時,目光格外的冰冷。

蕭遙看了他一眼,覺得這縣令也欠一頓毒打。

縣令卻毫無這般自覺,很快收斂了眸中的冷意,笑著看向蕭遙:“今日蕭姑娘差點蒙羞冤屈,說來也算本官之過,蕭姑娘且留步,本官親自與你道歉。”

做完了表面功夫,就讓衙役驅趕圍觀的百姓。

待老百姓走了之後,縣令借故有事走開,不一會兒,師爺走了出來,看向蕭遙,含笑說道:“蕭姑娘年紀輕輕,便開了個酒樓,據說生意還不錯,是也不是?”

蕭遙點頭:“師爺有話不妨直說。”

師爺嘆了口氣:“這世道,若單獨做生意,好比蕭姑娘這般,沒個後臺,很容易招惹流|氓地痞前去鬧事。蕭姑娘難不成便不想想,尋個一勞永逸的法子麽?”

蕭遙挑眉:“哦?什麽一勞永逸的法子?”

師爺笑著說道:“這也簡單,我們大人乃當地父母官,若有大人在後面看顧,想必無人敢到蕭姑娘的酒樓惹事。只是,這天下麽,斷沒有白做事的道理,不說旁的,便是喝茶水的銀子,起碼也得給罷。”

蕭遙笑道:“茶水費麽?一個月不過百十文錢,倒也不算貴。”

師爺的目光冷了下來:“蕭姑娘這是與我開玩笑麽?”

蕭遙含笑點頭:“是啊,因為你先與我開玩笑的。”這所謂的茶水費,若不多,縣令絕對不會滿意。若多了,與分一半吉祥酒樓給縣令又有什麽區別?

她辛辛苦苦創下的事業,可沒打算與人分享!

這是縣令從後頭走了出來,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蕭遙:“蕭姑娘還挺幽默的啊……”

蕭遙道:“過獎。”

見縣令的面皮被自己氣得抖了兩抖,便又道:“縣令大人說要與我道歉,可算數不算?”

縣令差點忍不住將桌上的驚堂木砸到蕭遙臉上,好容易忍住,冷冷地道:“好一個蕭姑娘,好,很好!”

他便不信,她能翻出天去!

等他和新來的知府大人結交上,不怕叫人抓把柄,一定要給蕭遙點顏色瞧瞧,讓她知道,愚弄自己是什麽感覺!

蕭遙從縣衙出來,回去重新換了一套衣服,便急匆匆趕往張先生那個酒樓。

張先生在門口等著,見了她,忙迎上來:“除了知府大人與蕭家人,只差你了,怎地遲了?快來快來!”

蕭遙連忙跟張先生道歉,說自己臨時遇到了急事,才來不及的。

張先生擺擺手,帶著蕭遙上了二樓的包廂。

包廂裏,除了王先生與盧先生,還有兩人,是蕭遙在廚藝會上見過的。

她進去之後,互相見禮,又道了歉,這才坐下。

一名大廚看向蕭遙耳垂上的耳環,瞇了迷眼睛:“今日某出門時,路過縣衙,恍惚瞧見幾名衙役跟在一個姑娘家身後,那姑娘戴的耳環與蕭姑娘的一樣……”

蕭遙點頭:“那便是我。”

盧公子有些吃驚,連忙問道:“你去縣衙做什麽?”

蕭遙見眾人都露出八卦的神色,深知若不說清楚還不知會被傳成什麽樣子,當下將事情一五一十道來。

王先生道:“這縣令上頭人脈廣著呢,很是不好得罪。”

盧公子面目冷淡:“這般祿蠹,卻當了父母官,著實可恨得緊。”

正說著,外頭響起通傳聲:“蕭大人駕到,蕭二公子、蕭四姑娘到——”

蕭遙一楞,蕭大人?難不成,蕭四姑娘的父輩居然也來了?

正想著,忽見門被推開,緊接著,一個熟悉的人被人迎著,龍行虎步,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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